云云狗饲养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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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云亮】凤求凰

“散音勾二弦,勾三弦,挑四,力道再轻一些,按十徽勾二弦……”

诸葛亮伏在赵云身后,手指搭上他的小臂,不断调整着他的姿势。

“子龙将军,这一句是,有美人兮,见之不忘。”

 


赵云开始向诸葛亮讨教琴艺的念头,是从半月前的一个晚上开始兴起的,那时他刚刚卸去甲衣,坐在榻边擦拭着自己的银枪。窗外,玉兰白龙驹突然吟叫了两声,他走出房门,便有琴音流入耳中。


战马的眼睛直溜溜地望着琴声所在之处,时不时耸耸耳朵,用蹄子在泥土中划出几道痕迹。赵云摸了摸马头,靠在玉兰白龙驹的身边细细听起了琴曲。琴音虽被风声扰得有些渺茫,却仍能听出其中的金戈之音,时而弦声紧凑,激昂如战场兵戈相接、剑刃嗜血。赵云听得有些恍神,思绪被唤回那些于沙场之间厮杀的场景,手中的马缰也不由握紧了些。


忽而,琴音又转低沉,恍如悲愤哀怨,玉兰白龙驹勾着前蹄长吟一声,又低头蹭了蹭赵云的胸口。


“你也听懂了么。”


赵云笑着拍拍马背,信步循着琴音,走到诸葛亮的窗前。琴案前,军师眼睫微闭,平日执笔写书的手指在弦间挑拨吟揉,倒更像是操弄兵戈。


“子龙来了。”


他站在窗边静静地听着,直到曲毕,诸葛亮的声音从屋内传来,他才整理好衣襟,走进房内。


“军师。”


诸葛亮牵着他坐在案边,扬起下巴抬头看他。


“外面夜凉,子龙为何来了也不与亮说。”


“云听军师弹琴,不便打搅。本是玉兰白龙驹听得军师琴曲在门外吟啸,云便出门同它一同听军师的曲子。”


“哦?”


诸葛亮挥着羽扇,饶有兴味地盯着赵云。


“那将军可听出什么了吗。”


赵云望着案上的七弦琴,思索片刻。


“军师弹得可是战场之事?云不通音律,不知此为何曲,但大抵能听出曲中杀伐之气,何况马儿听到也会勾蹄嘶鸣。”


“这般看,子龙的坐骑倒是极通灵性。”


诸葛亮倾身向前。


“此曲名为《聂政刺韩傀曲》,说的是聂政为父复仇刺杀韩侯后自戕之事,确有锋镝之音。”


“军师弹奏此曲,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?”


“倒也无它,只是想起平日里将军破阵的身影,不由便弹了起来,

“怎么脸红了。”


当诸葛亮的手指碰上面颊的时候,赵云只觉得脸像是要烧起来,他轻咳几声,低下头避开诸葛亮的目光,抬手握住他的腕子。


“看来是云会错军师的琴音了。”


诸葛亮笑而不语,牵着赵云的手放在自己胸口。隔着衣衫,赵云仍能触碰到他胸腔中有节律的震颤。他的手僵在原处,不知如何动作,只得转移话题。


“军师可否教云琴艺?”


“子龙怎么突然想要学琴。”


赵云试探着抬起头看向诸葛亮,后者脸上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。他轻轻撤回手,起身坐到诸葛亮的身边,将他揽在怀里。


“昔日军师与周公瑾谈论音律,军师曾对云说自己遇上了知音。云才疏学浅,只能艳羡,却不能完全领悟军师所思所想……云也知不可作钧天之乐,但却想知音识曲,能与军师,能与军师……”


“能与亮琴瑟相调,云雨相交?”


诸葛亮凑进他的脖颈,猛然于他耳边大声讲道。赵云被惊得颤了几下,急忙将手指贴在诸葛亮的唇间。


“云并未是说夫妻欢好之事,军师这么大声,休教旁人听去。”


“难道亮与将军并非如此,还是说,将军不愿,嫌亮菲薄。”


赵云知他又在调弄自己,无奈叹了口气,他盯着诸葛亮的双眼,猛然欺身将他压在琴案上,将自己逐渐升温的身体紧贴在诸葛亮的胸膛。


“军师欺云用也罢,只是休要胡言乱语,猜疑云的心意。”


诸葛亮被压着肩头,无法挣动,只得示好地摇头,他的发簪不知在何时勾在一旁的琴弦上,发出铮铮两声。


“子龙,子龙……压痛亮了,快起开!”


“军师教也不教?”


“教,教……亮明日便教子龙将军,子龙聪颖,定是能学会的。”


“军师,

空气湿润,屋中被水汽充盈,更显胶着粘腻。赵云看着诸葛亮慌神的模样,松开手慢慢蒙上了他的眼睛,凑近,与他鼻尖相碰,唇齿相贴。

“不许再讲昏话。”

 

(嗯。)

 

 

教琴的过程比诸葛亮想象的更为艰涩。


他坐在赵云身旁,看着平日里舞枪弄剑的将军在琴案前皱着眉头,手指死死压在弦上来回游移,却怎样也找不到徽位间想要的音。拨弦时,他的手指僵劲,龙眼与凤目分得不甚清明,在挑动时,总是将指尖打在下一根弦上,发出嘈杂的声响,往往还夹杂着一声叹息。


“子龙不必心急。”


诸葛亮握上赵云的手腕,将那双早被琴弦磨出红痕与水泡的手从琴间拿开,捂在自己手中。


“是云愚钝。”


赵云低着头,无奈叹了口气。诸葛亮没有应答,只是将那双手捧在眼前细细端详,用手指摩挲着赵云肿大的指节。长期握枪,在兵器与外伤的磨砺下,这双手早已微微有些变形赵云手指屈伸并不灵活,只能呈出几个固定的角度,又如何能求之指间姿势的全美。他又想起那些无眠的夜里,自己站在窗边,观望夜深人静时仍披着月光舞弄长枪的赵云,默默数着那些那些坠入泥土中的汗滴。方才被琴弦训化出的红痕与水泡,巧妙地躲在没有被厚茧覆盖到的地方,不多时日,就会变换成新的茧子,侵占余下完好的皮肉。


“痛吗。”


诸葛亮试探着揉按他指上于兵刃交错间留下的细小疤痕,而赵云只是习惯性地摇了摇头。


“不过是今日学得久了,过几日就不疼了,昔日拉弓弦也是这般。”


自己又哪里在问这些。


 诸葛亮叹了口气,将那双手重新放在琴上。他的懵懂将军,不知何时能学会爱惜自己。


“子龙只有保护好自己的手,才能感知弦中细微变化,才可奏出曲中之韵。”


赵云怔了一下,端详着那些被诸葛亮抚摸过的地方,然后仰头盯上他的眼睛,点了点头。

 


大抵是觉得自己的琴音不堪入耳,赵云总是会在人生嘈杂的时候练琴。对于那些他本就不喜欢的酒席,赵云总会以各样的借口离席,在屋内对着琴弦重复着那些简单的指法。


“子龙怎么没去庆功宴。”


诸葛亮循着琴音推开赵云的房门,兴许有些不胜酒力,他的步伐有些摇晃,一步步凑近绕到赵云身后,将身体贴在赵云的背上。


“军师?”


赵云停了手上的动作,转头便对上诸葛亮那张带着醉意的脸。他夹杂着酒气的鼻息打在自己的颈间,抚出一片红晕。


“军师可是喝醉了,云扶你回房。”


诸葛亮没有动,反而贴紧了些,将自己挂在赵云的肩上。他捏起赵云的手指,在琴上拨出几个音符。


“子龙可听闻过司马长卿曾为其爱慕女子所作琴曲的故事。”


“云略有耳闻,

赵云早已有些心猿意马,但仍看着诸葛亮执着自己的手于弦间的动作,暗自记着吟揉挑拨之法。

“只知昔日司马长卿为卓文君所作一赋,其中内容,倒记得不太清了。”


“子龙,此曲赋为《凤求凰》,

“将琴代语兮,聊写衷肠;何时见许兮,慰我彷徨……”


诸葛亮在他耳边和着醉意断断续续地哼唱,即使未曾知晓此中典故,赵云也知词曲是何意。他转身将粘在自己背上的诸葛亮扒下来,抱到怀中。


“将军于亮讨教琴艺,可也是如此?”


手指缠上眼前人额间垂落的发丝,诸葛亮眯着眼睛缩在他怀里,一手拿羽扇挑起赵云的下巴。


“只是云,虽有此心意,却不愿做司马长卿。”


“哦?”


赵云俯下身,望上诸葛亮的脸,于他迷蒙的双目中窥见了自己的面容。


“后世传司马长卿功成后便于发妻生有二心,云如何能背弃军师。”


听闻此言,诸葛亮在他怀里突然笑了起来。


“何况军师并非雌凰……云何能以闺中女子之态看待军师,昔日军师说夫妻之情……云并非不愿与军师耳鬓厮磨,只是比起坊间小儿女之态,云更想助军师兴复主公之业,成为军师一世左膀右臂,实现军师心中所愿。”


“子龙。”


还未等赵云反应,一吻便落在他的颈间。


“答应亮,今日言语悉数作数。”


“若无沙场殒命之变数,云会伴军师一生一世。”

 


夜间,诸葛亮往往能听见从赵云房中传来的琴声。


乐音于他的指尖流淌地并不是那么畅快,却又像他拉动弓弦发出的声响,刚硬如金石,别有另一番滋味。


闲时,他便被赵云拉着去山间寻了制琴的木材,将相中的交于乐师制成琴。大抵过了一两年,斫琴之事才算完工,到这时他们已在蜀地。他们也会于江边的夜风中抚琴,那时他常常打趣赵云的琴技并无太多的长进。


再往后,便是无休止的征战,那些生涩的琴音便渐渐少了。


诸葛亮已经多久没有听到过赵云弹琴,他也不记得了,仿佛早已经忘记了他的将军还会奏乐这件事。


恍神间,有乐声从风中飘过,吟揉间,颇有先贤操琴遗风。


他又想起来赵云磕磕绊绊的琴音,他的将军怕是再练上几年也弹不出这般顺畅。


子龙大抵于音律上并无天资,他日让他再听此间乐曲,一定要数落他一番。想到这里,诸葛亮不由笑了出来。


不知不觉间,他已经走到琴音所在之处。


“丞相。”


曲中,姜维抬头,便看见诸葛亮站于自己的琴案前。他起身,缓缓作揖。


“学生琴技不精,不知是否惊扰。”


诸葛亮摆了摆手。


“只是在想,子龙何时也能将此曲弹到像伯约这般,他一向不辨音准,他日定是要再好好说教他一番。”


“丞相,赵老将军……”


姜维的声音停滞,没有再说下去。


风从枝桠间掠过,印下一片摇晃的树影。


诸葛亮猛然想起来,他再也听不到那些生涩的琴音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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